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万丈高楼平地起,工程质量大如天。”在建筑工程领域,一个工程项目合格与否,很关键的是建筑材料质量是否过关。如果建筑材料有问题,就会给工程质量带来重大隐患。

近日,央广新闻热线4008000088接到群众反映称,多年来陕西宝鸡市多县区建筑工程质量检测报告造假泛滥,一千多份假报告,涉及学校、体育馆18所,医院3所,居民住宅楼53栋,埋下严重安全隐患。假报告何以通过工程质量真验收?

张女士是宝鸡市一家工程质量检测机构负责人。她发现,近年来不断有人假借其机构名义伪造工程质量检测报告。愤怒的张女士向当地多个部门举报,但假报告却越告越多,甚至有单位因为假报告要将张女士告上法庭。

“我告了这么多年没有用。2017年陇县实验小学的甲方(建设单位)和乙方(施工总包单位)要告我,他们说没有找我做检测,材料中却有我的假报告,他们要告我!”张女士说。

张女士所在检测机构从未给宝鸡市陇县实验小学风雨操场项目做过任何工程质量检测,经辨认检测报告发现,印章和签字都是伪造的。

记者了解到,早在2013年,就有人伪造了张女士所在检测机构的印章,于2015年和2017年先后用于宝鸡市东仁新城26号楼南侧钢结构扩建工程、陇县实验小学风雨操场项目钢结构的检测报告中。

张女士说:“CMA标志印章和检测专用章都是伪造我们的,字也是我们的(名字),但字迹不是我们的。这份是这样的,那份是那样的,字迹差别太大了。”

2018年,宝鸡市渭滨区法院作出的刑事判决书显示:2013年,为省钱省事,被告人沈某富私自伪造张女士所在检测机构的检测专用章一枚、CMA标志印章二枚。2015年4月,宝鸡市建富钢结构有限公司在向宝鸡市东仁新城26号楼南侧钢结构扩建工程提供钢材料时,被告人沈某富使用伪造的三枚印章,向承建方提供加盖伪造印章的四张钢结构检测报告。2017年7月,宝鸡市建富钢结构有限公司向陇县实验小学风雨操场项目提供钢材料时,被告人沈某富再次向承建方提供加盖伪造印章的四张钢结构检测报告。

根据判决,被告人沈某富犯伪造公司印章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二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6000元。

经历此事后,张女士开始特别留意伪造其机构印章的报告,竟发现工程质量检测市场上存在大量伪造其公司印章的虚假检测报告,他们决定向公安机关报案。张女士的同事、技术人员赵先生告诉记者:“这是太白县咀头小学教学楼工程,公安机关已作出鉴定意见通知书,外墙保温、塑钢窗等检测报告都是假的。这边是太白中学教学楼,公安部门出具的文书也已经查实。”根据2018年5月宝鸡市公安局渭滨分局出具的鉴定意见通知书,公安机关聘请有关人员对太白县咀头小学教学楼外墙保温和塑钢窗材料质检测报告进行了真伪鉴定,陕西省宝鸡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鉴定为伪造。据张女士的不完全统计,包括经公安已鉴定或者司法已判决的在内,宝鸡市各县区已被发现的伪造张女士检测机构印章的有1718份假工程质量检测报告,涉及学校、体育馆18所,医院3所,居民住宅楼53栋,公租房及领导干部周转房27栋。少部分检测报告虽尚未得到公安的最终鉴定结论,但张女士所在机构从未对这些项目做过任何检测。记者注意到,涉嫌造假的检测报告中,有不少检测项目是钢结构、电线电缆、混凝土等建筑材料。同济大学土木工程材料系主任孙振平教授对此表示,就建筑安全质量而言,最容易发生安全隐患的,就是建筑结构材料,比如钢筋、混凝土等。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一名要求匿名的业内专家也表示:“不同的材料涉及不同的安全问题,保温材料可能燃烧起来有毒害,更关键的是结构材料,比如混凝土材料,如果开裂会发生断裂或垮塌。钢结构材料也一样,焊缝如果出问题,钢结构坍塌,钢结构表面防火涂料厚度不够,着火过程中也可能倒塌,这都是安全问题。”

「假报告真隐患」

假报告多达千余份,涉及学校、体育馆等公共场所,还有居民住宅楼和政府部门的办公用房。目前,多名相关犯罪份子已被刑事判决。但记者调查发现,假报告背后存在的建筑安全隐患并未消除。

多年来,张女士始终向有关部门反映宝鸡市工程质量检测机构造假乱象。部分问题也得到有关部门的证实和查处,但记者调查发现,涉及假报告的很多建筑,安全隐患并未消除。

据记者掌握的相关材料,截至2020年1月,宝鸡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已查实,存在犯罪事实(伪造印章出具假报告)的建筑有32栋,另有135栋建筑正在核查中。

宝鸡市公安局渭滨分局相关办案人员告知,当地金陵小学教学楼有3份检测报告已被查实造假。张女士:查了几份假报告?

办案人员:3份假报告。

张女士:还有那个小区叫啥来着?

办案人员:香榭丽小区。

张女士:查的是多少份了?

办案人员:应该是181份。咱通过鉴定(判断),这个报告肯定是有问题的。

目前,金陵小学教学楼相关检测报告的造假者已被判刑,去年12月,公安机关就已查实报告造假。但近日记者找到金陵小学相关负责人,对方表示,至今没有对教学楼工程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同在宝鸡市区的新民路小学教学楼改扩建工程,相关检测报告2019年就已被公安机关鉴定造假,但记者近日联系该校校长,对方表示很惊讶,根本不知造假这回事,安全隐患自然未消除。

“这个事情你今天说我才知道,之前还从来没有谁说过这事。你现在说,我现在才知道。”她说。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多所涉及检测报告造假的学校、体育馆等公共场所,安全隐患均未消除。如:宝鸡市麟游县两亭镇天堂小学教学楼、太白县咀头小学教学楼、太白中学教学楼等涉及工程质量检测报告造假的项目,虽然不法分子早已被判决,但当地教育体育局对建筑工程造假也表示毫不知情。

多位业内专家对记者表示,工程质量检测报告造假,将给工程质量埋下不可估量的安全隐患。也许短期内无法暴露出来,一旦发生安全事故,势必会带来无法挽回的生命财产损失。

孙振平认为,涉及检测造假的建筑工程材料,必须对其质量进行重新检测或鉴定。他说:“质检部门已经正常验收,工程也都已结束,却发现了这个问题。当然要补牢,否则安全隐患谁来担?检测必须要重新做,否则大家没有保障,隐患还没有显现。”

另一名西安建筑科技大学的工程师也告诉记者,工程质量检测报告造假,带来的危害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逆的。他说:“牵扯到影响生命安全的工程质量参数,明明不合格,它给合格,这种报告非常害人!上级部门在核查时,有些地方不可能拆了再去看,都是以资料支撑合格性的,所以第一手检测报告最重要。”

2017年3月,西安地铁问题电缆事件震动全国。根据国务院通报,问题电缆公司的产品大多未经有关机构检验,而是通过弄虚作假、私刻检验机构印章、伪造检验报告等手段蒙混过关。

陕西省政府此后印发相关方案要求,“全面整顿工程质量检测市场,严厉惩处出具虚假检测报告的行为”。但从宝鸡的市场现状来看,检测造假乱象仍在一定程度普遍存在。在这里,还有多少份假报告未被发现?潜藏的安全隐患何时才能消除?

有关事情进展,中国之声将持续关注。

(总台央广记者管昕)